原标题:山西石楼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违规放贷 220余户农民进入“失信黑名单
近日,有部分群众反映,山西省石楼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从2009年到2014年,向220多户农民家庭发放5-30万不等的贷款,这些贷款没有被贷款农民本人使用。据被贷款的农民反映,所贷款项全部被一个名叫“郝永志”的人使用,总金额高达1800多万元。2014年郝永志因疾病死亡,220多户无辜的农民背负起巨额债务,许多农民因此陷入困境。这些贷款均已逾期,如此巨额的贷款怎么催收成为石楼县农信社面临的一个巨大难题,既然这些老百姓都声称没有见到所贷款项,也没有花上一分钱,那这些贷款又是通过什么手续记到他们名下的呢?石楼县农信社是怎么对待这些贷款征收工作的?带着问题,记者首先加入了一个由部分“贷款”农民组建的微信群进行了了解,后又专程赶赴石楼县农村信用联社采访了理事长张秋生。
贷款程序违规,信用社专做虚假贷款人材料
2011年,石楼县前山乡闫旺村农民闫月兰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被同乡熟人郝利红以给孩子上户口的名义拿走。2012年,郝利红带着闫月兰在一份石楼县农信社的贷款合同上签字,并照相,在石楼县城关信用社贷款30万元,郝利红解释说,贷出来的钱要被其老板郝永志使用,并承诺三年内还清贷款和利息,与闫月兰没有任何牵连,骗取了闫月兰的信任。闫月兰在贷款手续所包含的贷款申请、贷款合同上签了字,这笔钱被郝永志顺利入账。
2017年,闫月兰在办理扶贫贷款时,被告知他名下的30万贷款未还,不能再贷款,就去找郝利红理论,郝利红带着闫月兰找到了当时的县联社“主任”薛连统,在薛主任的操作下,尽管闫月兰名下有30万元的贷款未还而且严重逾期,但还是迫于闫月兰的妻子刘四汝扬言上告石楼信用社违规放贷的压力,经薛连统协调后给闫月兰的妻子刘四汝在石楼县义牒镇信用社办理了5万元贫困贷款。时至2018年7月,原来的30万元贷款依然没有还,并且用款人郝永志已经于2014年12月16日宣告突发疾病死亡。这笔巨额债务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闫月兰来说,生产生活遭受了严重困扰……
石楼县前山乡闫旺村农民闫军红是该笔30万元贷款的担保人,是此事件中的另外一位受害者。郝永志的司机郝利红同样以给闫军红家孩子上户口的名义,将闫军红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拿走,后来以各种手段骗取闫军红在担保合同上签字,并承诺尽快还清贷款。直到2017年闫月兰以贫困户的名义去申请扶持贷款时,闫军红才发现先前的担保贷款仍没有还。本来贫困的闫军红一家和闫月兰一起承担起了这笔巨额的债务,而且因贷款逾期让闫军红进入了银行征信黑名单,想办理正常的扶贫贷款已经不可能了,生活变得愈发艰难。
贺平,这个40岁的男人是郝永志的表亲,从2009年起,郝永志一直使用他的身份证在义牒镇信用社贷款,前几年的贷款一直在还,但最后一次是2013年9月份,信贷员把贺平领到不知是谁的房子面前给贺平照了相,然后郝永志将用他的身份贷的30万元拿走了。2016年信用社的催贷人员给他打电话让贺平核对贷款本息,告诉贺平,他名下的贷款本息合计45万,这下让这个热心帮助亲戚的男人彻底蔫儿了,他用啥来偿还这笔巨额贷款!更糟糕的是为了“帮助表亲”,贺平动员自己62岁的老丈人也替郝永志贷了30万元。2017年,韦俊杰被石楼县信用联社起诉了,贺平情急之下带着老丈人前往山西省农村信用联社反映情况,奇妙的是:当他们二人回到石楼后得知,石楼信用联社撤诉了!
来自和合乡后沙村的郭三儿,52岁,一家三口度日艰难,郝永志在2013年5月找到了郭三儿并满口承诺:用郭三儿的身份证在小蒜镇农信社办理贷款30万,可以在拿到贷款后给郭三儿5万元作为使用身份证的报酬,老实巴交的他任凭信贷员的指挥,让他签字、照相,他全部照办,就是最后没有拿到贷款。
和闫月兰、闫军红、贺平、郭三儿等遭遇相似命运的还有经郭三儿介绍给郝永志的和合乡李直平、芦伟伟、王润明、贺慧军、郭艮连、张金连、郭侯平、呼月林、张根伍、张安心、呼侯平、李红平、霍永志、贺清武、武保川、呼志宝、贺纪、武凤生、武荣、武林生、张爱生、前山乡闫小宁、义牒镇呼贵平、贺世荣、贺双兵、薛海生、贺润生、贺世杰、武张生、呼燕峰、前山乡陈兰儿、张永富、任伍生、前山乡陈车双、武德文、武兵儿、贺爱军、呼海平、张建平、郝东生、和合乡武直香、任彦军、郭侯平、贺侯则、陈义生、刘四儿、杨扣生、胡祥林、白爱平、李福平、王直平、侯芳梅、李志辉、郝生忠、冯根五等人,这些农户大部分是参与了两人一组、一贷一保、每组贷款30万元的贷款组合,参与的原因就是用款人郝永志承诺,贷款成功要支付3万到5万元的“报酬”,不知就里的老农民积极配合了郝永志和信用社的信贷员,让他们在哪签字他们就在哪签字,带他们到哪照相他们就照相,而作为贷款发放的信用联社来说,在明知送审材料都是虚假的或农民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这些“假材料”作为贷款人审批材料全部入档,最简单的查阅方式就是贷款人当时的照片,原则要求必须是在自己的住址房屋面前照相,证明有房产,而这些贷款人全部是被信贷员带到一些农民根本不认识的“好房子”前面照的相,还有就是在贷款的最后一道手续上,大多数“贷款”农民反映,他们根本就没有在出款单上签字,而且从来没有办理信用卡,而张秋生理事长的初步核查结果却是,这些农民所贷款项全部打入了贷款人本人的信用卡!那这些信用卡是怎么办理出来的?贷款农民声称没有见过所谓的信用卡,那这些“卡”现在又在哪里???
农民超额担保,贷款审批程序混乱不堪
原石楼县富民林牧有限公司法人、石楼县治黄腾飞合作林场股东郝永志在2012年9月3日在小蒜镇信用社贷款95万元,借款期限2012年9月3日至2014年9月2日,担保人是郭六新、刘直花夫妇。由于郝永志与原配夫人许凤连于2013年12月20日离婚,且担保人无法提供郝永志有遗产的证明,故由此夫妇二人担保的郝永志名下95万元的担保贷款,在石楼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小蒜信用社作为原告的诉讼中,石楼县人民法院2017年12月28日的(2017)晋1126民再1号判决书判决:作为担保人的郭六新和刘直花夫妇虽然没有出庭,但仍然承担该95万元贷款的连带清偿责任,并承担了案件受理费用。一个乡镇信用社的一次贷款超能力担保审批,一次贷款的违规发放,让一户农民走向了绝境!
类似的违规贷款乱象不胜枚举,2014年7月,家住石楼县前山乡高家山村委宋家岭的薛海生在陈义生(当时在郝永志的公司承包工程)的游说下,将夫妻两个人的身份证交给了陈,并和陈一起来到小蒜镇信用社,陈给了夫妻二人每人100元钱,让薛海生在贷款手续上签字按手印,说是为郝永志贷款30万元,不用你们还款。朴实的农民就因为这100元辛苦费,在2018年4月接到了石楼信用联社的催款电话。而陈义生作为郝永志的好友,不仅动员了他能动员的村民,就连他自己也成为了贷款人之一。
石楼县和合乡和合大队新庄村的呼林祥与新社村白土茆小队的任海军、新社村崖底小队的刘四儿是同学和队友。
2013年8月,刘四儿在任海军的亲戚张爱兰所在的龙交乡农村信用社贷款14.5万元,呼林祥是担保人,办理贷款手续时签字后,两人都没有领取贷款卡也没见到钱。所贷的14.5万元全部让任海军花了。在2017年10月,这两位老实巴交的农民尽管没花一分贷款,却被石楼县农村信用联社告上法庭,任海军当庭承认以上事实并手书了证明,尽管这样,刘四儿和呼林祥仍败诉,而且还承担了诉讼费和执行费。由此事件进一步说明,石楼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的贷款审批和管理是多么的混乱和无序。
冒名贷款层出不穷,公务人员概莫能外
据吕梁市中级人民法院(2017)晋11民终1426号判决书信息显示:在石楼县财政局上班的张保珍也遭到被人“冒名贷款”的厄运,2017年2月,张保珍去办理住房公积金贷款时被告知自己于2008年6月20日在石楼县义牒镇信用社贷款50000元,借款合同上的还款日期为2008年12月16日。在中国人民银行征信中心个人信用报告和不良贷款记录中均有张保珍的名字,也就是说,这位国家工作人员因信用社贷款逾期未还,进入了银行征信“黑名单”。
一头雾水的张保珍随即将石楼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告上法庭,一审判决后,石楼县农村信用联社上诉至吕梁中级人民法院,吕梁市中院做出了(2017)晋11民终1426号民事判决书。据该判决书我们了解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实,判决书显示:石楼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提供的涉该案的50000元贷款资料(借款合同、借款收据)中,有张保珍的“本人签字”、有张保珍的“个人印章”、有张保珍的“身份证复印件”,该套资料还有张保珍于2008年6月20日结息1718.10元、2008年12月31日结息2044.92元的利息结算单。在石楼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提供的贷款资料里,显示张保珍的妻子为乔建爱,而张保珍的妻子叫郑晓莉。
2017年9月29日,张保珍胜诉:法院判决石楼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在判决生效之日后30天内将张保珍从银行个人征信系统的黑名单删除,消除不良记录。但截至记者发稿时,张保珍仍在银行个人征信黑名单中。
仔细研读《吕梁市中级人民法院(2017)晋11民终1426号民事判决书》,发现一个非常重要而又不在诉讼请求的重点,也是给石楼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判决书第二条判处石楼县农信用合作联社在判决生效后15天内消除张保珍名下贷款金额。可时至今日,张保珍名下的贷款仍然趴在石楼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的账上,也不知道这笔贷款的最终到底由谁来偿还?既然法院调查后认定该笔贷款不是张保珍贷的款,那实际贷款人是谁?实际用款人是谁?诉讼中石楼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提供的虚假贷款资料是怎样进入到义牒镇信用社档案柜的?贷款手续是谁审批、审核的?
记者还得知:类似的“冒名贷款”或“替人贷款”现象在石楼县不在少数。目前了解到的受害者就有220余户,每个家庭背负着5万元至30万元不等的贷款,贷款总额高达1800万元。贷款涉及石楼农信社下属的小蒜信用社、城关信用社、义碟信用社、龙交信用社等。农民的生产生活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有的多年上访申述未果,有的在法庭上败诉,有的直接进了银行的“黑名单”......
2018年10月9日,记者就以上乱象采访了石楼县农村信用联社的张秋生理事长,张理事长对记者反映的问题并不关心,而是千方百计核查记者的采访资格,并不停地质问记者关注这件事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涉及到此事件的全县200多户农民每人名下背着30万元贷款,而且早就逾期,到底怎么化解农民头上的贷款,谁来偿还,这都是极其严肃的问题。张秋生不去面对问题、解决问题,却想解决提出问题的记者,严重的本末倒置,令农民心寒。
当前,山西脱贫攻坚已经到了决胜阶段,但在山西举全省之力热火朝天忙脱贫的关键时刻,在石楼县,精准扶贫的“样板戏”竟然演变为精准致贫的“对台戏”。根据涉贷农民的描述及有限的几份法院终审判决书为我们提出了几个大大的问号:信用社贷款手续是如何办理的?审批程序谁签的字?分管领导是怎么把关的?钱流入了谁的口袋?谁应该被追责?是否存在以权谋私、违法违纪现象?
石楼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的种种乱象被记者调查出来以后,想要送给山西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理事长崔联会请求关注处理时,却遭到了该社企业文化部工作人员的强烈阻挠,耗时三个小时,仍然拒绝接收材料。
山西省农信社“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
自从国家允许银行破产以后,金融业的竞争就显得尤为激烈了。在全国各大银行都在积极改善提高服务水平、热情吸储放贷的大环境下,山西省农信联社“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老爷作风显得格格不入。
石楼县220余户农民 “被贷款”问题到底如何解决?是否能从黑名单里“走”出来?涉嫌违规贷款的经办人以及信用社负责人是否会受到司法机关和银监局的处罚?《记者调查》杂志将持续关注报道。